幻影皮囊姬

【狄尉】失魂

 

有所为，有所不为，情之始也。（1）

 

当尉迟真金脚下一滑，落入水中的时候，左手里提着的兔子耳朵还是被紧紧捏着，只不过身躯僵硬而不协调，扑腾了几下就不听话地要向下沉去。

 

所幸边上的路不是什么人烟罕至的小径，人群一下子便就炸开了锅，吵吵嚷嚷地聚了起来。好十几个围成圈，站在不大高、却陡峭的很的小土丘上边，俯视下边稍有些湍急的河水，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各种不靠谱的计策。

 

尉迟真金努力地想，似乎在水中表现的如此蠢笨的不应是自己，然而手脚却不听使唤地呆滞住不动。

 

会水的要诀是什么来着？

 

应当还细心记下了，与他人叮嘱过几番。

 

如今竟然也轮到自己了，尉迟真金想要苦笑，不过只呛着了水，咸涩地满嘴都不适。这一念头闪过，竟想睁眼寻什么，结果也只是叫水流刺的双目微微干涩发痛，满目青蓝。

 

巧的是路人虽无人见义勇为，却也不乏眼尖的，看着一人着黑色官袍，身边还跟了位红衣男子和些官兵就知晓是谁，一口一个“狄大人”地叫唤着，终于成功为此小小困局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被人群七手八脚引至近水处的狄仁杰看着水里漂浮散开了的、掺了银白的红发，突然就不管不顾地挺着他那有了些油水的腰一阵小跑，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水里，直到整颗脑袋被水包围的时候才觉不妙，他又哪里会水呢？前前后后虽然被逼着学了不少次，肚子都快喝大了，可十几年前那个人教他的，蹲了八年焚字库也早就都还回去了。

 

幸亏今日是带了不少大理寺的人在查案归来的路上，而他狄仁杰不会水的事儿，在让李元芳提心吊胆了一次之后，在此次办案之前大张旗鼓的宣传了一番，几乎是大理寺上下皆知的事实。

 

靠近了水，元芳自然也下意识地注意得紧，早就在狄仁杰冲出去的时候脚下生风，一个跟头便尾随其后，连着淹在水下的人一手一个托住了，揪着后领让他们的头都露在水面上。

 

“大人，这种事情下次还是交给卑职来做即可，您不必如此犯险。”好似这一弯流水比什么黑衣人什么刺客都要可怕一般，元芳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只是此刻狄仁杰哪儿还有心思听他说教，整个人如返老还童一般，八爪鱼一般挥动着四肢，极不老实，哪儿还有办案时候的沉着冷静。

 

反倒是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那位未曾谋面的微有些年迈的男人，虽然不懂得自救，却也未给他多添压力，老实地吐了嘴里的水就木讷不言了。

 

大理寺的那起子人也紧赶着互相拉住了，站在稍有些陡峭的小土坡岸上伸手拉住了让李元芳先行扶着后背推上来的狄仁杰。只是狄仁杰近年来增长了不少的体重也是个大难题，几人还险些被惊魂未定的狄仁杰反拽下水去，只得急急出生安抚：“国老，国老您已经抓住在下了！您已经没事了！！！”（2）

 

狄仁杰脚沾上了地才渐渐镇定，一边咳出呛的水来，一边拽着身边人的袖子喝道：“快！快把那个人也救上来！”

 

其实也无需他多言，元芳的身手带一人上岸是轻而易举的，架住了那人便就飞身上岸，上下查看确认无虞之后才向狄仁杰一施礼以示任务完成。虽然三人都是湿漉漉的，狄仁杰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那甩着甩着，连大理寺人的衣服都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还一块儿一块儿地沾了水渍贴在身上。

 

不过他似乎更在意对大家来说的是个陌生人的那个男人，元芳看着自家大人还是咳个不停，却也不放松地不断偷瞄着那人，于是偷偷摸摸地笑了起来。狄仁杰倒是不在意，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称赞：“咳，元芳你的功咳夫还是这么好，咳咳咳咳……”

 

等气差不多顺过来了，看冷场了许久，便只好由自己神色谨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那人：“你……怎么样了？”

 

“无事。”

 

“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狄仁杰踱步上前，给他拧了拧湿透的衣服，那人却不管不顾，只是抖了抖手里浑身湿透、哆哆嗦嗦的兔子，道：“幸好，晚饭没跑了去。”

 

日已西垂，路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都道喜称赞完毕四下散去了。狄仁杰见时间不早，便让李元芳带着人回大理寺先行交差，自己则陪着尉迟真金一边走、一边说说话。那人也不推辞不避讳，径直带着狄仁杰就进了自己家门。

 

不算太小的屋子稍有些旧，大约也立了近十年光景，狄仁杰明察秋毫的毛病这会儿也犯上了，看着主人疏于打扫留下的蛛网，还有平平整整没有丝毫痕迹的庭院，突然就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一时间也说不上许多。

 

尉迟真金拢了拢头发，回房里摸出了菜刀，稍显笨拙地割了兔子的喉管，烧了一盆热水准备放血拔毛。

 

狄仁杰突然觉着眼睛一涩，抽了抽鼻子，伸手出去：“我帮你吧。”

 

“可别。”虽然不知怎么了，尉迟真金快手快脚地拍掉了已经当上了内阁宰相的狄仁杰的爪子，“君子远庖厨，你看着就像个文人，没事拿什么刀。”

 

被说的人摸了摸鼻子，也只好收手。

 

尉迟真金似模似样地生火做起了兔肉汤，炖着炖着就飘出了香味，狄仁杰对吃不大在意，却也很是喜欢味道好的吃食，搓了搓手又挪了几小步凑近了尉迟。后者瞥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几圈，出声问道：“你们帮我，我就请你吃东西。”

 

“好。”狄仁杰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突然间，尉迟真金想到了什么：“你好像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狄仁杰的身子震了震，勉强挤出笑来，紧盯着尉迟真金看过来的水蓝色眼睛，字字坚定。“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尉迟真金回望着那深黑色的眸子愣了愣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放声大笑。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晓。”

 

两人对视，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分盘用了肉汤。然而饭饱之后，狄仁杰厚着脸皮还是赖着不走，像是又犯了什么细节都想看看的毛病，又像是喜欢上了这个屋子，想要长住下来的样子。

 

尉迟真金洗过了身子换了衣服，头发只是稍稍擦了擦便就着夜色走到院子里，看着东摸西看、饶有兴致的狄仁杰。

 

“你没有地方睡么？”

 

“若只说今夜，那便算是没有好了。”

 

虽然只是想多留上一会儿，不过能过夜也就更是不错了，狄仁杰捋了捋他的小羊角胡子，满眼期待地看向尉迟真金。

 

“那你睡我这里吧，这张床归你了。”说着尉迟真金钻回房间里给他铺好了被子，拍了拍，就要把大床让出来。

 

狄仁杰疑惑地指了另一间虽然跟房子一样年龄却怎么看都崭新如昨日刚建的客房，问道：“不是有客房么？我怎么好占了主人的床铺。”

 

“那间可不是客房。”尉迟真金慢慢地回想，而后瞬间笑着咧开嘴，“那是留给一个人住的，别人都不能进去。”

 

“为什么？”

 

狄仁杰觉着眼睛更是有些难受，却不敢伸手去揉，只能眼都不眨地看着尉迟真金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地脸。

 

尉迟真金歪着头想了又想。“不记得了。”最后又突然赶忙跟上一句，“但是我得等他回来，曾约于此，度尽余生。”

 

无所为，无所不为，情使之也。（1）

 

-终-

 

 

 

 

 

（1）改自孔子“义利”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2）“国老”的称呼是出自《神探狄仁杰》，是梁冠华的那一版。第一部时狄仁杰被召回朝，称呼从“阁老”变成“国老”，大约官位低的人就都会这么称呼了。也就是说本篇的人物设定参考的是《狄仁杰之神都龙王》部分，之后直到狄仁杰“被贬”的原因都略过未提~可以根据现在鱼翅太太的情况和标题来猜猜看XDDD~~（和上一篇不一样）之后蹲了八年焚字库的设定参考的是《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而非《神探狄仁杰》里的做了六年的地方官。再之后元芳跟从狄仁杰也就是说狄仁杰回朝开始的所有事情的背景设定和人物设定参考的就是电视剧《神探狄仁杰》了。（至于长相什么的……啊哈哈哈……）